腾云驾雾驭电驰风来不及相逢

【云次方/龙嘎】知乎体:原生家庭非常幸福是怎样的体验?(生子,慎)

我只会哭


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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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图雅,love is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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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谢邀,明天是老郑跟我爸的音乐电影《众生》点映礼,也是他们两个人领证的二十周年纪念日——老郑嘴硬,总说他俩是随便选了一天领证的,每一年都当成普通日子来过,现在还不是跑前跑后地张罗着要在点映礼上搞个大新闻。我帮他参谋,帮他瞒着我爸,既觉温暖且觉好笑,特地来写下这个回答,姑且算作是我送给二人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感谢你们将我带来这个世上,我对爱的全部信仰与勇气,都来自于你们。


 




*


就,从哪里说起呢?




关注我时间久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我爸大名阿云嘎,是个歌手,也是个演员,很多人应该都认识他,老郑是我另一个爸爸,郑云龙,是个音乐剧演员,也是个音乐剧制作人,他还是芸芸剧团创始人,在互联网时代存在感不算高,近两年来因为剧版《众生》反响很大才重新回到公众面前,我平时比较喜欢管他叫老郑。




他俩年轻的时候曾经一起上过一档美声类节目,更早的时候是大学同学,那时候的网友很生猛,基本把他俩的故事扒了个底朝天(当然也有一多半要怪他俩自己口没遮拦),无非就是什么睡对床,毕业大戏上的热吻,枕大腿之类之类的,我听说过的也就是这些,没什么新鲜的。他俩的那些事,感兴趣可以善用b站考古,我不赘述,我还是从我能记得的事说起吧。


 




虽然从普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是个星二代,但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家在我小时候那几年过的一直都是不算阔绰的生活。我会有这种感觉,主要是因为当时我上的不是什么双语国际幼儿园,就是很普通的幼儿园,家里的房子住宅区很老,绿化也不怎么好,我奶奶给我买了电动小车都没地方开。




反正跟大家在“爸爸去X”、“妈妈是XX”一类节目里头经常看到的星二代生活应该不太一样。




后来我趁着老郑喝了点儿小酒又开始忆往昔的时候问他,那时候家里是不是真的很窘迫?他跟我说,你可知足吧,你知不知道19年的房价有多离谱?这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是20年生的。




他还说,不过那几年我爸是真的很辛苦。




那时他俩年轻,都一心卯足了劲想要做剧团,剧团前期所需启动资金数目不小,筹措到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只能自己想办法。我爸还做着慈善,他羽翼未丰,却总想能反哺家乡,资助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要用钱的地方跟流水似的,总不能弄得捉襟见肘了,所以生完我没休息几星期就杀出去演出、拍戏,人转得陀螺一样,听说瘦得太阳穴都凹了下去。老郑白天排练,晚上就负责找资方,给人家装孙子,还时不时就给灌得跟条狗似的(老郑的原话)。




这些我倒是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俩从前没跟我说过。在我印象里,我爸虽然会经常出差,但是每天晚上只要有时间,都会开视频给我讲睡前故事,给我唱歌,跟我说“宝贝晚安”,他有时还带着妆没下戏,有时在候机,但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我长大到不需要睡前故事为止,风雨无阻。而老郑的戒烟大计最近才落实下来,其实他焦虑起来就会犯烟瘾,电子烟顶不住,所以那时候抽烟抽的很凶,但是他从来不在家里抽,我总能看见他站在楼底下小区的垃圾桶旁边,姿势很帅,像拍港片似的。他俩都很努力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所以我的小日子一直都挺无忧无虑的。




我记得每天我爸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老郑就支着脑袋躺在另一头,等着我爸对我说完“宝贝晚安”就父爱山体滑坡地给我一个敷衍的晚安亲亲,然后快落地拿走手机下床,跟我爸说好了好了到我了。




我在他拿走手机回他俩的卧室前总是会听见我爸还在那头轻轻地笑,跟老郑小声说着话,我还能回忆起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房间里的小夜灯在亮着,觉得特踏实。


 




*


到我刚刚上小学的那年,那时候剧团已经组了起来,我爸怀了图图(我老弟大名格日勒图所以小名叫图图,不过他作为一个青少年现在很抗拒这个昵称,如果有他的同学看到了这一条,你们平时不要乱叫他图图啦哈哈哈)。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一年级上学期刚刚期末考结束,快放假的时候,他俩正襟危坐,忽然严肃地拉上我开家庭会议,问我想不想要弟弟妹妹?我当时不懂那些,凭小孩子直觉回答,不想。




老郑听见这话反而松了口气,说那成,那就不要了呗。




我爸腰不行,抱不动我,让我坐到了他的身边,搂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




之后发生的事情很魔幻主义——当晚,我做梦梦见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大眼睛小萝莉来我们家玩,又甜又软地管我叫姐姐,跟给我灌了迷魂汤一样把我萌得七荤八素,还问我喜不喜欢她。那当然喜欢啊!




第二天一早,难得他俩有假也不用早起,我一睡醒,就一溜烟扎到他俩床上去了。




我两眼锃亮放光地跟老郑讲,爹地要不你给我生个妹妹吧!




我爸半睡半醒地揉着我脑袋问我,怎么忽然改主意了呢?




我就把梦里的事都给他讲了,我爸听得直乐,踹了一脚老郑说,听见没有,你女儿叫你给生个妹妹。




老郑一伸手从背后就把我爸搂过去了,迷迷瞪瞪地说一个还不够烦的?




我:......




我这人很记仇的,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是这句话印象格外深刻。




老郑又异想天开,说嘎子,要不这个别要了,赶明儿有时间我给你生一个?




我爸就转过去撸了两把老郑的头发,忽然特温柔地说了句,我哪儿舍得啊。




他俩温情脉脉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是就没人理我了。




 


*


我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图图已经在我爸肚子里了,只不过一则是他俩怕委屈了我,二则是图图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三则是我爸那两年一直小病小痛不断,所以老郑有点不放心,当时不太想要。就因为我那一句话,他俩才拿定主意,这才有我们傻图图。




图图的到来确实是个小惊喜也是个小麻烦,我还记得,那年我爸这个劳模休了很久的假,人也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老郑每天都回的特别早。我当时还搞不懂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快寒假的时候一回赶上他陪我做作业忽然腰疼得动不了,把我给吓哭了。我哭着要给老郑打电话,他脸煞白煞白地忽然抬起头,跟我说北北,别哭别哭,你慢慢跟他说,万一他开车呢要给吓着了。




那回从医院回来以后我爸躺了挺久的,不怎么能乱动,老郑得空都在家,每天满脸苦大仇深地在厨房给我们鼓捣些吃吃喝喝,吃饭时还给他在腰后垫着小萝北枕头,把我幼儿园时的围嘴儿找出来了给我爸系上。我爸挂着个粉色的小围嘴儿傻乐,说他现在过的是地主的生活,他的大龙就是他养的小长工。




他当时很瘦,差不多是我印象里最瘦的时候了。




老郑就怼他说,你可得了,人家地主谁不是白胖白胖的,谁跟你似的,又瘪又皱。




我爸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问那你嫌我啦?




结果一句话就成功把老郑给逗哭了,他眼睛通红通红的,凶巴巴地说我什么时候真嫌过你了——老郑这人其实特不禁逗。




我爸抱着他揉他的脑袋哄他,比揉我的时候还温柔。




他好像总是特别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我记得那一天他跟老郑和我说,因为他自己是给哥哥养大的,所以一直希望我也能有个弟弟妹妹,那样等到将来他们不在了,我在世上还能有个亲人。他还说但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知道他的大龙是家里的独生子,想法肯定和他不一样,又怕我也不喜欢,所以才要问问我们。




说到这儿好像扯远了,这个问题我在“为什么很多孩子不许父母生二胎”这一话题底下写过一个回答——总之就是,我爸没有诱导我,而是把所有的利害都跟我讲清,以我跟老郑的意见为先做了决定,导致后来每次图图把我烦得想打他一顿的时候,我都不得不冷静下来提醒自己,这是你自己选的!这是你选的!(图图宝贝,如果你看到这里,别伤心,姐姐爱你么么哒~)




他当时说完那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心里酸得厉害,但我那会儿还小,不能全懂他说的话,只是想哭,撒泼打滚儿说我不管我要永远永远都跟爸爸在一块儿。




我爸搂着我们俩哭笑不得,说都怪我乱说话,把我们家俩小孩儿都给吓着了。




他说,等我们分开的时候,一定都已经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了,等到那个时候,北北说不定都已经当奶奶了,是一个小老太太了。到时候就算没有爸爸,北北身边会有爱人,会有妹妹,兴许还会有她自己的宝贝,会有很多人爱着她,这样是不是就觉得没那么难接受了?




我抽抽噎噎地说,那也不行的,他们都不是爸爸呀。




我爸说,北北,他们虽然都不是爸爸,但是会像爸爸一样爱你,你也会爱他们,那种感觉,会就像是爸爸陪着你一样,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感觉到孤独。




我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他这样说,让我没那么难过了。




我说,噢,那好吧。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在像我当时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起死亡。




大家都喜欢取笑他的汉语表达,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些时候有一种奇异的天赋,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踏实,不安的心会定下来。




老郑那天一直抱着他,他肩宽脖子长,我爸就靠在他的颈窝,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很久。




老郑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最后跟他说,你喜欢就生,没事儿,反正咱俩的小崽子,我都喜欢。




有时候我总觉得老郑的温柔都给了我爸,零头才给我跟图图,但没关系,他半生跋涉,满身风雪,才飞回了他可以休憩的巢穴,我只嫌命运给他的不够。




 


*


那年春节的时候,老郑在筹备的第一部原创剧目遭遇了一场很大的危机——先是剧本创作团队内部出现了严重分歧,之后又是资方认为创作方没有办法在剧本内容质量和商业价值取得平衡,很不满意,提出了要撤资。




这些我当时自然不知道,我都是在后来才听老郑给我讲的,不过我还记得他当时嘴角全是又红又肿的泡,记得他因为失眠严重总挂着巨大的熊猫眼。




图图在我爸肚子里差不多快三个月,我爸那时身体状况不太好,进食困难,也一直不怎么有精神,据他说可能是年龄的原因,比当年怀我的时候辛苦很多。老郑频频飞香港去跟资方交涉,飞深圳跟创作团队交涉,一直都瞒着我们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爸也不傻,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本来说好了多歇一阵子,结果他背着老郑又去谈了个工作,是个综艺。




他知道老郑缺钱,也知道他在外头受委屈了。




那是我长到七岁头一回看到他俩吵架,具体说了什么我都给忘了,只是记得老郑一生气自己眼睛就红,总像是要哭似的,我爸是真的心疼他,看不得他这样,一直跟他解释说那个综艺不会很辛苦。




老郑气得手直发抖,说你心疼我,那我就不心疼你了吗?我一个老爷们儿怎么就受不了这点儿委屈了?




那天晚上老郑去陪资方爸爸,自虐一样地喝了很多酒。




他虽然总是被灌,但那是唯一一次喝成那样。




我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光着脚出来,看到他俩都窝在洗手间里,老郑抱着马桶吐得乱七八糟的,我爸怕他冷,拿浴巾从后头裹着他,帮他拍背,帮他拿着水杯漱口,我爸这个人好像一直都很会照顾人。




我给吓了一跳,我跑过去问我爸,这该怎么办啊?




我爸跟我说,北北,你先去把拖鞋穿上,去帮爸爸冲点儿蜂蜜,我脱不开手。




这倒是,老郑当时红着眼睛,一直紧紧地抓着他不肯放,他被灌糊涂了,正嘟嘟囔囔地捧着我爸的脸,叫他不要跟郑云龙结婚,因为郑云龙可混蛋了,郑云龙现在都学会跟他吵架了。我爸就跪坐在他旁边,抱着他,从后背一直摸下去,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一只受伤的小羊羔、小猫团,而不是一个一米八七的老醉鬼,拿给我讲睡前故事的声音小声对他说,谁说的?我们家大龙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大龙,是我没顾及他的感受,让他伤心了。




老郑醉得傻乎乎的,只听见我爸说他好,就信了,一直很高兴地点头傻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一下子忧心忡忡地伸手去抱他的腰,手掌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小腹摸来摸去,没头没脑地问他说,还疼吗?




我爸噗嗤一下就笑了,从我的手里接过蜂蜜水,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骂他,快喝吧,傻死了。




 


*


尽管一波三折的,这些危机还是被他们一起扛了过去。到我升上二年级前的暑假末尾,老郑第一次当制作人的原创音乐剧《步出城东门》顺利公演了。




老郑是制作人,也在里面参演,那几天顾不上家里。首演当天,我爸把他先前参加文代会时的西装都给翻了出来(他绝对是为了在一群穿休闲装的观众里显眼)——那时候图图已经快出生了,但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没怎么胖起来,那件西装不那么修身,居然还能穿上。他还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弄了个发型,又拿着卷发棒跟定型喷雾给我的辫子上烫了两个卷卷,门口放着他的软底鞋,被他嫌弃地丢到了一边,他指挥着我帮他找了双好看的皮鞋,费了好大力气穿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我昂首阔步下了楼,骄傲得像一只小公鸡,特可爱。




老郑安排了人接我们,我看到门口摆了很多祝花,一眼就看到了我爸送的,毕竟只有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送一大篮香槟玫瑰。当天还有我爸跟老郑的一些老友一道来,他们的朋友太多,老实说,我小时候真的分不清谁是谁。我有的叫叔叔,有的叫哥哥,有的叫阿姨,有的叫姐姐,叫得乱七八糟,好在大家都不怎么介意。我当时还是小学生,认字有限,不知道祝花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记得所有人路过都在打趣我爸肉麻。




因为我们是家属,所以当然是有VIP席坐,剧场的人知道我爸坐不住,还特地给他拿了靠垫,不过他根本没用,我记得他那天一直都坐得很直。




那天其实是我第一次看到老郑在舞台上的样子。




当时我年纪还太小,也不怎么能看得懂那部《步出城东门》,我只记得老郑当时半场扮演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半场扮演着一个落拓沧桑的老人。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却能感受到那种撕裂心肺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情绪,那种对于我而言太过深奥的壮阔与苍凉。




我爸锁着眉,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全场,他的眼睛里全都是那种柔软又悲悯的光。我记得曾听他的粉丝形容过他专注地注视着什么时的那种眼神,他们说,他的那种眼神像是神爱世人,就像把日月星辰、河流山川、四季变换的风和世间的所有欢笑与泪全部都郑重而爱惜地盛放在了眼里。




可我总觉得,在那一刻,他的眼里只装着老郑,因为他太重太重了,重过日月星辰与世间全部的笑泪,当他注视着他的那一刻,眼中已盛不下别的。




我记得那一天返场的时候老郑还没有出戏,他走下台的姿势还是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眼睛就像是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子,他半蹲半跪在我爸跟前,仰着脸看他,像一个衰朽的骑士犹要宣誓效忠于他的国王。我爸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头,把上头为扮演老人而涂抹着的白色粉末蹭掉,叫了一声大龙,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他起身拥抱了我爸,全场都跟着尖叫,我不知道他们在叫什么,只好也跟着叫了两嗓子。




老郑缠绵地抱着我爸,听见我跟着大家鼓掌尖叫,转过头,腾出一只手笑眯眯地使坏揪了一把我的小辫儿,掐了一把我的腮肉,这一套动作叫人完整地拍了下来,据说还上了热搜。




#父爱山体滑坡现场#




 


*


首演结束后大概两三天,图图就出生了,我晋级当了姐姐。




我爸本来不想劳动家里的长辈,但老郑作为制作人那几天实在没太多时间,所以奶奶跟大娘都过来了,帮忙照顾我爸。我爸可能是怕吓着我,让爷爷带我出去玩,顺便辅导我写假期没有写完的习题册,不让我待在医院里陪他。中间我跟他视频了两回,只记得他跟我说很快就能看到妹妹了,还嘱我不要趁机偷吃太多糖,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叫人觉得很踏实的笑,倒是我奶奶那个很有脾气的小老太太被搞得眼泪汪汪的。




图图最后是剖出来的,中间具体的经过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奶奶这人脾气很怪,按理说抱到一个快八斤重的孙子,老人家应该很高兴,但第二天爷爷跟我过去医院,她看到我爷爷,当场就小拳拳锤了两把小老头儿的胳膊,一边掉眼泪一边骂他说都怪你们老郑家的大块头基因。小老头儿笨拙地搂着小老太太,哄她说哎怪我怪我。我感觉老郑的撒娇天赋应该都是遗传自我奶奶。




大娘牵着我去看我爸,老郑那么大一个人正一脑袋扎在我爸的床边睡觉,我大娘用蒙语跟我爸说,叫他起来去那边睡吧?我爸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老郑的头发,说没事,让他先这么睡一会儿,他累的时候躺平了反倒睡不着。




我兴冲冲地扑过去说爸爸!我要看妹妹!




我爸哭笑不得,一只手还挂着吊针,一只手在撸老郑,没有额外的手来撸我,他说北北,爸爸跟你说个事儿,你不准生气啊。




两分钟后,我看到了脸皱巴巴丑到我了的图图,跟我心目中的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妹妹落差略大。我忍了又忍,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图图!姐姐还是爱你的!)




我爸一看我哭了,终于松开了老郑,叹了口气,跟我伸出手说北北,过来。




我哼哼唧唧地从老郑身边挤过去,被我爸的手臂搂着,我说,他长得难看!他怎么那么像光头强?




我爸给我逗得直乐,揉了揉我的后脑勺,说哪有那么难看,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又软着腔调跟我卖萌,说北北,那爸爸要是有一天长得也像光头强了,你就不喜欢我啦?




我哼了两声,说变成光头强那你可高兴了,你不是最喜欢光头强了嘛?




老郑听见光头强,忽然呆呆地支棱起脑袋,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羊驼,打了好长一个哈欠,问你们说我什么?




我爸赶紧松开了我哄他,说哎呀没说你,睡吧睡吧。




老郑拿鼻子蹭着他的手,哼哼一声,又窝在那儿睡着了。




我是在几年后跟奶奶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几天我爸遭了多少罪,但奇怪的是,我回忆起那几天时,就只能记得他眼光柔软又心满意足地看着老郑,看着我,看着图图的样子,就像是寻常的每一天一样。




 


*


图图出生以后的那几年里,剧团蒸蒸日上,就像是我爸跟老郑的另一个小孩子一样跟着图图一起长大了。




剧团的名字是老郑给取的,叫芸芸,是阿云嘎和郑云龙的云云,也是芸芸众生的芸芸。




《步出城东门》虽然不算叫座,但是口碑很好,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去继续做原创。两个人早年间打理的投资也渐渐有了回报,我爸终于可以逐渐将工作重心从荧幕转移到了舞台上。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的爱人与你志同道合,而你们又能常常相聚不相离。




在那几年里,他们忽然拥有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他们有时候一起去见编剧跟作曲,有时候也去跟同行的朋友们欢聚,有时候心血来潮,会趁我跟图图放假,开车带上我们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采风。




在那样的生活里,有柴米油盐,有爽朗的大笑,有音乐,有远方,美妙的不可思议。




我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看着他们时,有时甚至会感到担心——如果我终生也不能遇到像他们之于彼此的那个人,那该如何是好呢?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一家正在鄂尔多斯的草原上,等着看傍晚日落时日月同辉的景象。图图那时已经上了小学,他没什么学英语的天分,正苦逼兮兮地背着单词的拼写,被老郑捞过来抱在了腿上,说你个小胖子,这会儿假装什么用功?




我爸捏了捏我的肩膀,在一片傍晚的绯红色余辉里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他笑着说北北,你会遇见的——不过你这个年纪啊,说这些还太早啦。




老郑赞同地点头,像一个老父亲应该有的那样,很庄重地跟我说,北北,你...这个,读高中之前,还是不可以早恋,确实有点太早了。




然后伸手搂过我爸,又蹦出来一句特有诗意的话。




他说,不过你也犯不上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没听过人家鲁迅说的么——谁都不怕没人爱,破锅自有破锅盖。




我爸说,那我就是个锅盖呗?




他们两个在黄昏里对视,忽然都笑得弯着眼睛,额头抵上了额头。




图图咬着手指说,哇!




老郑转过头笑,你哇什么哇?




图图顿时特有眼色地使劲儿拖着我,说走走!姐,咱俩去那边玩!


 




*


到了2035、36那几年,我上了高中,剧团的发展再次陷入到了窘境。




不过这一次的问题没有出在资金上,而是出在了始终欠缺一个足够优秀的创作团队上。我爸跟老郑都已逾不惑之年,比起作为一个演员去演,开始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做制作人上。他们都渴望能尽早创作出比《步出城东门》更好的原创剧,可惜好的创作团队难求,芸芸剧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排演的都是引进剧。




老郑在那两年间患上了混合型焦虑和抑郁障碍,精神状态一直很差,伴随着厌食、烦躁,有时会陷入严重的失眠,半夜游魂一样地在客厅里坐着,一直坐到天亮,有时又很嗜睡,很容易疲惫,十二点钟还像猫一样窝在沙发上瞌睡。我爸就把家里跟剧团的事都扛了起来,他很有耐心,天生心性很强,会拖着老郑定期去看医生、每天散步,按时哄着他吃药吃饭,得闲时还啃完了二十来本心理学相关的书。




他在那么紧张的行程里还抽了个三天的空档来,半强迫老郑跟他一起去海滩晒了三天的太阳,就只他们两个,没带我跟图图。我看到我爸给我们发的照片,是老郑戴着墨镜在沙滩伞底下睡觉——那是那半年来我头一回看到他的嘴角是翘着的。




我那时就知道,有我爸在,老郑总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花了差不多大半年,老郑虽然没有彻底痊愈,但终于恢复到可以每天正常出门,能进行正常社会活动的程度。




我爸心疼他,看到他在跟前就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揉一揉,有时候黏糊劲儿上来了连小年轻都受不了,不过他俩脸皮厚,习惯了,害臊的从来都是别人。


 




*


到前年的后半年,由新团队创作的《众生》终于渐渐成型,投入到了排练中。




这名字又是老郑取的,芸芸,众生,透着一股暗戳戳的秀,不过大家都习惯了看破不说破。




《众生》的制作难度很大,从演员,到音响灯光舞美都需要达到很高的标准,这一次他们虽然没有参演,但是作为制作人,都跟着通宵达旦地全身心投入在了工作中。




就像是要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我爸那段时间是真的过劳了,他年轻时做拼命三郎习惯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有些错误估计。拿老郑的话说,他就是自己从来都没数,哪天飞来一颗子弹把他大动脉打穿了,他都觉得他还能捂着伤口再坚持一会儿。




老郑真没冤枉他,到了公演前两天,他腰上的旧伤就给折腾得复发了,压迫到了神经,整个右脚都是麻木到没有办法行走的状态。如果要遵医嘱,这时候最好该回去卧床,酌情可能需要考虑手术了。




他虽然已经不再是作为演员,但是我们都知道,如果错过了这场首演,于他一定是非常遗憾的事。




老郑心疼他,又生气,说这能怎么办?后天我找人拿个担架把你抬进去得了。




他疼得嘴都没了血色,还敢说俏皮话,说担架好啊,兴许还能蹭个热搜,免费宣传呢。




我跟老郑都很想给他个混合男女双打,但哪里舍得了?




最后没有办法,总不能叫他捱着疼,只好打了一针封闭,又弄了个轮椅推他。




老郑有点受不了看着他被人推着,大冷天一个人蹲剧场外头抽烟,抽着抽着眼睛就又红了。我爸一开始自我感觉问题不大,看老郑那样,才一下子慌了。他也不怎么会弄轮椅,自己扒拉了半天,总夹手,怪费劲儿地把自己蹭到他身边,伸手想摸摸他,又够不着,倒是叫老郑吓了一跳,赶紧把烟头熄了,站起来把他的轮椅推得离台阶远了一点儿。




我隔着玻璃围观,听不到他俩说了什么,只看见我爸抓着老郑的手腕,眼光柔软又歉然地说着什么,老郑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哭了,他那一整个下午眼睛都是红的,还扭着头不肯看着他,像是还在赌气似的,直到我爸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才咬着牙,恨恨地捏了捏他的手,把人推了进来。




等我再去看的时候,两个不知羞的中年人已经转移到了有暖风的地方,一个仰着头,一个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亲吻。




就像是我曾看到过的无数次一样。




我听见老郑松开他时,咬牙切齿地说,等《众生》五十周年的那天,不给你票,你就给我站着看全场!




我爸认真地仰着头看着他,眼中有光,笑眯眯地承诺他说,好,大龙,说好啦。




老郑垂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躬下身去抱他,怕弄疼他一样不敢用力,却又不肯放开,他们维持着那个姿势,抱了很久。




 


*


今年是他们五十周年之约的第二年。




我爸做了个手术,休了个长假,旧伤处恢复得很好,而老郑立志戒烟,已经坚持了大半年之久。




我爸出院当天,老郑停稳了车,兴冲冲地跳下来,跟我爸说,来,我背你!




他刚坚持了一阵子健身,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一些盲目自信。




我爸知道他,又不舍得质疑他扫他的兴,给他东歪西斜地背了一程,然后看着他摊在地毯上喘得骆驼似的,还能昧着良心揉揉他的脑袋夸他可爱。




老郑很嘚瑟,尽管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健身至今也没能让他拥有腹肌这种东西,不过这确实已经是他距离拥有腹肌最近的一次了,他每天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一块腹肌,觉得前景一片大好。




我知道这些其实是因为他们两个都认真在把五十年当成一个约定而为之努力,在爱里的人总是会觉得一万年太短,像指尖的流沙。




常恐世间好物不坚牢,恐彩云散去,琉璃易碎。




一转眼,他们也开始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这样朴素的中老年心愿了。




 


*


我今年十九岁,读大二,老郑在这一年遇见了我爸,情愫在一起出早功、吃饭、打打闹闹里悄悄滋长,深深扎下根芽,却用了十年之久才冲破土壤,生长、开花。




我不知道属于我的那个人会在何时到来,但看看老郑跟我爸,让我愿意去相信,那个人无论来迟与来早,总归会与我相逢。




而到那个时候,我将不会吝啬,也不会害怕,我早就已经知道我会怎样去爱他,因为有两个人自我还很年幼时,就已经教会我了。




这大概是我的家庭,所带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一直受益于此,我见过了越多的人,就越对你们心存感激和爱意。


 




*


最后,我想将这首流传很广的情诗送给我即将迎来二十周年纪念日的老爸们,当我第一次读到它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你们。




纪念日快乐。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




如同阳光穿透水晶般容易,我的傻气,我的弱点,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的通亮。


 




别人都不曾走那么远,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END————————


 




一句话彩蛋:某人以为只有自己为二十周年做了准备,并不知道某人藏起了一条angel的圣诞小裙子,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今晚不回家,请北北和图图自己记得叫外卖~


 


 


P.S 断头安利你们去看《步出城东门》哇! 我的神仙崽崽下海写的民国AU龙嘎! 




敲着小碗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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